close

  ※之二 書墨

  唉,真不想承認那就是我的初戀啊。這一段青澀戀情,在全無表示的狀態下結束,卻也讓我遲遲無法再次體會心動。

    戀上芷寧,讓我心中那根評價標竿高掛於空中,難有人能跨越。

  由此可知,我的高中生活,就在我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心意的情況下,平淡的結束了。之後芷寧考上頂尖的大學,而我如同那普通的外觀和表現,考上一間位於中間值的中間,普通到幾乎無人知曉的學校。

  反正也沒有人期待我,那我也沒必要多費心思引人注意。

  拿起桌上失了些許溫度的茶,淺啜一口,眼睛習慣性的向視線範圍內掃過,這才發現原本坐在我隔壁的女人已經離開,換上一個脖子上掛著一台單眼相機的年輕人,看起來還是個大學生,點了正在推銷的特餐,漢堡沒吃幾口就拿起單眼相機開始把玩,看樣子那台相機大概才買沒多久吧。

  大學生活啊……那真的是大多數人難以忘懷的一段日子吧。

  大學前,每天被大人們逼迫著,在學校有考不完的試和聽不完的勵志演講,放學之後還得隨波逐流的在各地補習街流竄,說真的,有多少人能在補習班認真聽講呢?但還是得去,因為不去,就會被貼上壞孩子的標籤,從此得受長輩們凌厲的目光洗禮。

  好不容易上了大學,高中時又被師長們洗腦,將大學生活誇上天,好像都不用讀書了一樣,造成多少人在進了大學之後走入頹廢生活,這大概也是長輩們保護和干涉過度的結果吧。

  不過有一點確實與過去不同,那就是「自由」。

  從小到大,走的路都是被長輩們耳提面命過,幾乎沒有自我選擇的意識,上了大學後,也許有部分家長還是操心過度,把孩子當成小學生照顧,但多數離鄉背井出外讀書的孩子,都獲得了自由和對自己生命的主導權。

  這時,孩子自己的自制力和責任感,成了走上歧路的根據。

  也有許多孩子,才終於在這段時間內,得以好好思考,自己究竟喜歡什麼?想做什麼?未來又該如何前進?

  我啊,也是如此吧,畢竟我在那段理應璀璨的日子裡,也發生了一段小插曲,但這段小插曲,卻影響了我一輩子。

  那是在我入學約三個月時發生的事,大多數同學早已沉浸在大學的自由風氣中,每天忙得像是無頭蒼蠅,四處流竄。有社團的忙社團,喜歡運動的忙著揮灑汗水,更多的人,忙著尋覓春天。

  可惜那時的我對春天的興趣不大──畢竟還不清楚自己心底早已住了人。大多數的社團也沒有激發我的幹勁,於是我成了一個位於邊緣的旁觀者。

  也因為如此,我總覺得和同學們有些隔閡。就算我不曾拒絕參與他們邀請的任何一個活動,那層隔閡還是在。

  直到我再次遇見他,顏書墨。

  ※

  我和書墨從高中時代就是同學,只是不熟,可能一整天也搭不上話的那種。我對他的印象也不深,只記得他總是在看攝影相關的書,三不五時也會看到他偷偷拿著台數位相機在校園裡四處攝影。

  虧他爸媽還替他取了個如此書卷氣的名字,沒想到他卻對舞文弄墨毫無興趣,就愛擺弄相機。

  上了大學之後,他理所當然加入了攝影社。而我其實只是他校園攝影中的一個小驚喜。明明是同學,卻不曾知道對方考上和自己相同的學校,自然相遇就開了話題。我也因此漸漸和他熟稔起來。

  至於我也加入攝影社的理由,其實只是無心插柳的結果。

  要不是我看不慣他們攝影社老把昂貴的器材和書籍亂放,忍不住替他們造冊、建檔,也不會不知不覺換得一個器材長的職位。我就是沒辦法忍受那些價格高貴的東西被那樣糟蹋啊!

  而若不是因為掛了個器材長的名字,我也不會拉著書墨出門。

  因為會像現在這樣,看他輕手輕腳卻又穩穩舉著單眼相機,鏡頭對著一朵我叫不出名字的花,靜靜等待最適合此景的一道光。我只覺得好累,花看起來不是都一樣?

  不過我不想用這種理由打擾陷入自我世界的書墨。免得他又拿一大堆什麼光圈、什麼白平衡和取景技巧,諸如此類的知識來挑戰我脆弱的腦神經。

  跟書墨出門就是這樣,三不五時就得停下腳步,讓他拍到滿意為止。可惜他不喝星巴克,不然大概也不會缺女友了。

  唉,要不是攝影社需要買些器材和書籍好報經費,我也不會拉著他一起出門。我又還不懂那些東西!

  看了看時間,我拍拍書墨的肩,示意他真的該走了。而且一直蹲在別人家的庭院前面,真的很丟臉欸。

  「……走了啦!」見他還是毫無反應,我索性拉起他的衣領就邁步離開。

  開玩笑,我可不想浪費美好的休閒時光。

  「哇啊啊啊啊──我還沒拍到好照片啊!」書墨護著懷中的單眼相機,一面抵抗我拉扯的力道一面哀嚎。

  於是我給他一記冰冷白眼做為回應。

  一路上半拉半走的,總算抵達平常書墨愛光顧的那間攝影相關器材專賣店。他這才停下抱怨的碎念,和店家老闆閒話起來。我則在旁邊翻翻新進的攝影書籍,心裡想著或許該買幾本入門書,這樣可能比較容易招攬新社員。

  現任的攝影社成員,個個都與書墨相同,是攝影癡。一聊起攝影就進入自己的世界,沒對攝影有些研究,根本無法插入他們的話題。這也是為什麼攝影社今年實質上只招到書墨這個社員的原因。

  「怎麼又是不同的愛心筆?你又買新的?買這東西不如直接去書局買啊!」

  聽見一向好言好語的老闆突然拉高聲調,我不由得回過頭,看向滿臉寫著無奈的老闆拿著一枝筆往書墨頭上敲去。

  「就、就有人來推銷,說不賣完雇主不發薪。所以就順手幫個忙,筆也不貴啊……」書墨畏畏縮縮的回話,臉上還掛著老實憨厚的笑。

  唉,老毛病。

  書墨是個好人,好到若是有人對他說一句「你是好人」就能發一張好人卡給他,那他得到的數目想必能塞滿整間攝影室,說不定還有放不下的可能。

  常常有人對他耳提面命的說,多提高警覺,多想一會兒。世風日下,這年頭連行善也得先懷疑,行善的對象,究竟有沒有被層層謊言包裹。

  這陣子也常聽見,在某個區域會有一個年約四十的女人,到處向路人借零錢,說是很需要零錢坐公車回家。我也遇見過一次,那時也是想說當日行一善,沒多想的就給了那女人五十元。

  可那女人之後卻被人撞見招了計程車離開;甚至還爆出女人家裡有個當醫生的兒子,家境甚好,兒子也沒傳出不孝或是遺棄母親的流言。但那女人仍舊時常出現在那區域,向路人要零錢。

  當下聽聞事實,說真的,很為那五十元不值。還不如投進便利商店的捐款箱呢。

  可書墨聽我說起此事,卻只是笑笑的說,他覺得還是值得的。

  我不懂值得在哪裡。我想追問,他卻不說了。

  所以我反問他,為什麼能這麼乾脆的相信陌生人?像愛心筆這東西,早就被爆說大部分都是騙人的,也根本沒幾個人會真的買了。可他還是會掏錢。

  而他的回答,讓我永生難忘。

  「若對任何人都抱持懷疑態度,那這世界上,究竟還有什麼能信任?」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創作者介紹
    創作者 小栗 的頭像
    小栗

    編織幻夢

    小栗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