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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清晨。

  我瞞著孤兒院裡的叔叔阿姨們,特地起了個大早,跑到蝶阿姨她家去了。

  當我抵達目的地時,蝶阿姨正好要出門,她的手上還提著一袋東西,看起來還蠻重的感覺。

  我悄悄的跟在蝶阿姨後面,我知道蝶阿姨的警覺性比一般人還要好上幾十倍.所以我一直待在離她很遠的地方,大致知道她要往哪裡去之後,我便停下不再跟上。她走的方向,是去海邊的方向。

  海邊,又是海邊,明明大海會帶給她痛苦與寂寞,為什麼蝶阿姨不僅老是在看海,就連出門也是要往海邊走?

  她走去的方向我很確定沒有住戶,那條路的終點是一個峭壁,面對著大海,海風強勁的峭壁。

  知道她的目的地之後,我更加確信那位「很重要的人」就是造成蝶阿姨這麼孤寂的原因。

  在那裡,有一個沒有刻上名字的墓碑。

  我想要了解蝶阿姨,也不斷地在嘗試了解她,但是她的心卻像是被厚實的牆圍住,連一道門甚至窗子也沒有,就這樣將人拒於千里之外。

  即使如此,我還是沒有想過要放棄。我想幫助她,在我的心中,我總覺得蝶阿姨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過了一陣子,我猜想蝶阿姨應該已經到墓碑那裡了,我才開始往峭壁的方向移動,現在的我,只有一個念頭。

  我想接近蝶阿姨,就算只有一點點也沒關係。

  「是小曦吧?怎麼會來這裡?」大約在還距她有十公尺的地方,她背對著我問著。

  「呃,忽然想到這附近來散步……」我有些不自然的回答,現在只能祈禱蝶阿姨沒將心思放在我身上了。

  「這樣啊……」聽見她的回答,我暗自鬆了口氣,幸好她沒發現我在說謊。

  「嗯,我可以過去妳那邊嗎?」我小心翼翼的問著,深怕她會抗拒我的接近。

  「沒關係。」她仍然沒有回過頭看我一眼,維持著凝望大海的姿勢。

  我緩緩走近蝶阿姨,在她身旁坐下。眼前的廣闊大海看來十分平靜,天空中只有幾縷如棉花糖般的白雲,遠處天海合一的水平線清晰可見,甚至連一絲朦朧感也沒有;空氣中僅有帶著些許澀味的微微海風吹拂而來,如果蝶阿姨身邊的芬團不是如此的陰寒沉悶,這裡會是個令人放下世間塵囂,與自然合而為一的美麗地方。

  墓碑的前方,擺放著各式各樣和「海」有關的小東西,像是海砂、螺貝還有幾罐水,我猜那是海水吧!另外旁邊還有一個急救箱大小的箱子,不知道是裝了什麼。

  「如果覺得無聊,就離開無所謂。」

  「不會無聊啦!只要和蝶阿姨在一起,我就不會覺得無聊。」這可不是謊話,因為我還在猶豫該不該問她關於這個墓碑的問題……

  「蝶阿姨,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沉默了許久,我雙手環抱著屈起的雙腿,目光不敢直視坐在我身旁的蝶阿姨,只得將頭埋進膝間,以有些顫抖且結巴的語調開口問著。

  「嗯。」她隨口回應著。於是我抬起頭,看著大海,深呼吸一口氣,還是決定開口詢問關於那個墓碑的事情。

  如果讓蝶阿姨生氣了怎麼辦?我又不是她的親人也不是和她交往甚深的朋友,這種私人的問題根本不是我該提及的。我想,對蝶阿姨而言我還只是個「外人」吧。

  這種想法瞬間在我腦中閃過,但是我還是想要問清楚。

  「蝶阿姨,知道這個墓碑下是什麼人嗎?」我發覺到我的聲音在顫抖,我真的很喜歡蝶阿姨,我不想惹她不高興,可是…如果想要幫助她,我一定得要問。

  「因、因為我以前就有注意到這個墓碑,但是上面卻沒有刻名字,我之前也沒看過有人來祭拜他,所、所以今天看到蝶阿姨在這裡,才想說是不是蝶阿姨認識的人……」我慌張的解釋著,希望能讓她了解我不是故意要觸碰她的傷口,我只是想知道,想更進一步了解她-進而幫助她。

  蝶阿姨沒有任何表示,仍是維持著原來的姿勢,凝望著大海。

  就在我想要為自己不合時機的問題道歉時,她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在我還無法反應過來時,她蹲下身,伸出雙臂,做了一個令我十分吃驚的動作。

  蝶阿姨緊緊的抱著我。

  「咦……?」我呆愣著,什麼反應也做不出來,就這樣讓她抱著。

  「讓我就這樣抱著妳,一下就好。」她在我耳邊以有些哽咽的語調低語著,我很訝異,不只是因為她的反常行為,最讓我吃驚的,是自我肩頭上傳來的濕濡感。

  蝶阿姨在哭,無聲無息的落著淚。

  我不知道該做何反應,只能靜靜的讓她抱著,接收蝶阿姨壓抑許久的哀傷,任由一滴滴的淚水沾濕我的衣服。

  此刻的蝶阿姨,感覺不再像以前那樣的遙不可及,現在的我才深刻的體會到,蝶阿姨在我面前表現出來的冷漠,對所有事情都毫不關心的模樣,只是硬撐出來的堅強。她的哀傷,絕對是超出我所感覺到的。

  我,真的有辦法治癒這樣的蝶阿姨嗎?

  「謝謝妳,小曦。」過了許久,蝶阿姨才鬆開她的雙臂,站起身來俯視著我,她的聲音仍顯得有些哽咽,不過我感覺她變得比較有精神了。

  「沒關係啦。」我抬起頭給蝶阿姨一個大大的笑容,好讓她知道我並不介意。

  「小曦,想知道她是誰嗎?」蝶阿姨走到墓碑旁,用我從來沒見過的溫柔神情看著墓碑。我想,蝶阿姨一定很愛、很愛他吧。

  「想……」我老實的說出我的想法並站起身,走到蝶阿姨身旁,仰望著流露出慈愛的她。蝶阿姨真的好高,在同年齡的小孩當中,我已經算是很高的了,但是我的視線卻只正好和她的腰部平行而已。

  「……也是時候該和妳坦白了。」她回過頭來堅定的看著我,顯示出她的決心。在她的清澈眼眸中,我看見了我自己的身影,有著一頭飄逸黑短髮及澄澈的黑色瞳眸,表情顯得有些不自在。

  「嗯……」她的堅定回話反而讓我感到有些不知所措,我真的沒想過蝶阿姨會這麼乾脆的答應,所以我只好輕輕的點了點頭。

  「我們回去再談吧。」說著,蝶阿姨便開始收拾放在墓碑前的東西,將那些瓶瓶罐罐都收回旁邊的袋子,雖然東西沒有很多,我還是幫著她一起收。當我拿起那個急救箱大小的箱子時,才發現這個箱子的重量超乎我的想像。

  「那個先別收。」蝶阿姨輕鬆的拿走那只箱子,捧在手中準備要打開。

  「妳還是別看的好,轉過去把耳朵捂住,一下子就好。」她看我好奇的模樣,原本要打開箱子的手就定格了,還叫我別看,這樣只會讓我更好奇啊!不過既然是蝶阿姨的要求,我還是照做了。

  接著,便聽到一些細微的金屬碰撞聲和操作機械時會有的聲音,裡面究竟是裝了什麼?

  基於好奇心,我偷偷將捂耳朵的力道放鬆,耳邊傳來細小的聲音,咻!咻!一聲又一聲有節奏的響起,什麼樣的東西才會發出這樣的聲音?我一時之間沒有任何想法。

  嗯?這什麼味道?

  我吸吸鼻子,嗅到一股臭味,有點像是燒木材的味道,但是又不那麼相像,聞起來比較接近煙火的味道。

  「好了,我們走吧。」在我還在思考那會是什麼東西時,蝶阿姨已經將那只箱子收進袋子內,結果我還是想不到那會是什麼東西。

  我跟在蝶阿姨後面走著,這時候我才注意到,蝶阿姨今天的穿著不太一樣,平常她總是穿著樸素的上衣和深色的長褲,然而今天她卻穿得一身黑,皮褲、皮衣,感覺很像是電影中的黑道份子。

  「妳先待在這裡等我。」蝶阿姨帶著我回到了那間漂亮的大房子,讓我進到她位於二樓的房間,她自己則先去把那一袋東西收好。

  蝶阿姨的房間很寬敞,一進門就會看見一扇大大的落地窗向著大海,外面還有半圓形的大陽台;左手邊一整面牆都是書架,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書籍,另外還有一套乾淨整齊的大桌椅放在落地窗旁,在門旁邊的地方則是幾個置物櫃;右邊最吸引我注意的就是那張好大好大的雙人床,只給一個人真是奢侈的享受,令外有一點我很訝異,那就是蝶阿姨房間裡居然沒有化妝台,孤兒院的阿姨們房間裡一定都會有化妝台,我還以為那是女生房間裡一定會有的東西說。最後吸引我目光的,是在床旁邊的床頭櫃上面擺著的一個黑色膠框的相框。

  我好奇的看向相框中的照片,發現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照片中一共有四個人,最左邊的是一個男人,蓄著整齊的黑髮,樣貌清秀,這個人應該是蝶阿姨的弟弟,我都叫他孟清叔叔,他一個月會來找蝶阿姨一次的。往右邊看過去,是年輕時候的蝶阿姨,那時候的她頭髮並沒有像現在這樣長,她雙手放在前面的小女孩肩上,臉上掛著淡得快看不出來的笑容。最右邊則站著一個笑得很開朗的女子,她有著一頭長長的亞麻色頭髮。這三人看起來就像是感情很好的樣子。最後就是站在前面的小女孩,年紀大約和我相當,表面上看起來有些不自在,似乎不是很想要拍照,不過她就是讓我感到不可思議的原因。

  沒想到在世界上真有這樣的人。

  難不成蝶阿姨說要坦白的事情就是這件事?

  我的心,傳來一陣陣刺痛的感覺,蝶阿姨……會這樣做嗎?如果真是如此,我又有辦法承受住那樣的打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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