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織幻夢

　　『我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所以我沒辦法久留，沒有意外的話，一星期之後我會再來。希望那時候，我能從她身上稍微看到一些過去那個我所熟悉的晴嫣……』

　　那一天，小梓最後說完這段話，便和孟清叔叔一起離開了。大人們總是有很多身不由己的事情要做，此時我就很慶幸我還是個小孩，可以只向自己的目標努力。

　　我一定要改變蝶阿姨，還有人在等她回去。

　　聽小梓說，現在的她仍是那個知名黑道組織－黑蝶當中的一個分堂主，而現在負責整個組織事務的人，是蝶阿姨的爸爸。

　　我不是很清楚黑道份子的所作所為是什麼，不過也能猜出一些，畢竟「黑道」這兩個字給人的感覺就很不好，但那是蝶阿姨的選擇，就算是照著大人們的期待而走上的路，那也是蝶阿姨決定要遵從的，所以我不會因為蝶阿姨是黑道人士就不救她！我不想管蝶阿姨的過去，我只知道，現在的我，想救她。

　　雖然我對黑道的運作是一竅不通，但是從小梓的解說中我也能大致瞭解一些，以我的想法來解釋的話，小梓就像孤兒院裡分組活動中的小組組長，而以前負責帶活動的人是蝶阿姨，現在則換成了蝶阿姨的爸爸。

　　蝶阿姨的爸爸年紀已經很大了，卻不願意將領導人的位置交給別人，至於理由是什麼，小梓也跟我說了。

　　他一直相信，蝶阿姨不是個會被悲傷打倒的人，深信著總有一天，蝶阿姨會回去取回屬於她的一切，重回只有她才能勝任的位子。

　　任何人聽到這裡，應該都會覺得為什麼小梓不將這個理由說給蝶阿姨聽吧？這樣或許蝶阿姨就會願意回去，我當然也是這麼想，也問了小梓，她的回答卻是……

　　『伯父交代我不准跟晴嫣說這些。』

　　接著我追問原因。

　　『不知道。不過我猜，或許是給她的考驗吧，從以前開始伯父就常常給她一些很不合常理的考驗……』

　　小梓接著又說，蝶阿姨從小就接受許多非常人所能忍受的訓練，雖然很辛苦，但是也因此結識了幾位知心好友，所以她不曾怨恨過父親。

　　現在的蝶阿姨已經和以前的形象完全不同，以前的蝶阿姨冷漠，但那是權威下的冷漠，而不是現在這種對任何事都不關心的冷漠。

　　該怎麼做才能讓蝶阿姨心情好一點，然後想辦法說服她回去呢？我思考了很久，只想得到一種方法。

　　小梓離開後過了兩天，一早我便提著個大籃子往蝶阿姨家跑，我想實踐我們之間的約定。

　　「蝶阿姨！妳在家嗎？」我按了幾下電鈴，然後大喊著。

　　「在。」聽見這聲簡潔的回應，我感到一陣喜悅，這代表著蝶阿姨沒有在看海，強迫自己感受悲傷。

　　「早安！」在蝶阿姨開門的同時，我充滿朝氣的喊著。

　　「早安。妳來找我有事？」蝶阿姨看起來似乎還有些落寞，不過還不算太糟。

　　「嗯，蝶阿姨今天應該沒事吧？我們前幾天說好的，現在就去，可以嗎？」我將手上提的那個大籃子拿高，表示我都有準備好了，蝶阿姨只需要跟著來就行了。

　　「現在……可以，不過妳得等我一下。」蝶阿姨思考了一陣子，還是答應下來了。

　　「嗯！」我放下籃子，帶著大大的微笑點頭。

　　趁著蝶阿姨進屋去的時間，我深呼吸一次，在腦中將我想要跟蝶阿姨說的事情再回憶一遍，嗯，沒問題。

　　「好了，走吧。」蝶阿姨再次出現時，她的手上多了個提袋，不過我看不清楚裡面放了什麼。

　　「蝶阿姨跟我來！那個地方真的很漂亮喔！我之前看到那幅景象的時候，興奮的都說不出話來呢！」要不是我必須雙手提著那個大籃子，否則我現在一定是拉著蝶阿姨狂奔吧。

　　「是嗎？」蝶阿姨一如往常的淡淡回話，腳步配合著我的速度前進著。

　　「我相信蝶阿姨一定也會驚訝的！」我轉過頭來給蝶阿姨一個大大的笑容，似乎是我開心的表現感染到蝶阿姨，總覺得現在她沒有剛見到時那樣的落寞。

　　一路上，我不停的跟蝶阿姨聊著這兩天我在孤兒院發生的事情，像是學做三明治被幾個臭男生發現，然後一直被罵說什麼「男人婆學做什麼三明治！會不會吃壞肚子啊？」之類的，但是那些人後來全被我整的慘兮兮的；還有孤兒院的幾個阿姨又在勸我不要接近蝶阿姨但是被我當耳邊風的事情；反正說了一大堆，就是沒有提到有關小梓和影蝶她們的事情。

　　我帶著蝶阿姨往海的反方向走，也就是朝著山區走去，我還刻意繞過了人群多的地方，因為這附近的人看到蝶阿姨都會擺出厭惡的臉色，我不喜歡看到蝶阿姨被人討厭，明明蝶阿姨人這麼好！

　　接近了山腳，到了一個大草坪，一片頗為廣闊的大草坪，但是我不停留，這裡我以前就有跟蝶阿姨來過，所以我要去的地方，要再走一段。

　　「小曦，再進去會有點危險。」四周的草木開始茂密起來，雖然沒有高大的樹木，但是會有蛇出沒，這點蝶阿姨一定知道。

　　「蝶阿姨放心，快到了。」我小心翼翼的空出一隻手，拒絕蝶阿姨要幫我提籃子的好意，拿著木棍在前方的草叢中拍打著，走了一陣子，前方逐漸浮現出藍藍的影子，那是一個湖泊，也是我們的目的地。

　　「蝶阿姨，到了喔！」我丟下木棍，前方的草高度已經不足以藏匿蛇，所以我便放心的往湖邊跑去。

　　「小曦！跑這麼快很危險！」我聽見蝶阿姨說著擔心的話語，心裡暗自開心，但是隨即又是一陣落寞。

　　這個擔心，是對我說的嗎？

　　我用力的甩甩頭，甩開這個令人不快的念頭。現在我必須要保持好心情，才有辦法讓蝶阿姨心情變好。

　　「蝶阿姨，妳看！」我一手指著波光粼粼的湖面，示意蝶阿姨往湖泊的方向看。

　　我轉過頭看著蝶阿姨，這才發現蝶阿姨已經看到我想讓她看的畫面了。

　　眼前的湖泊，不是只有藍色而已，在均勻灑下的金黃陽光中，還參雜著許許多多的「點」，仔細一看，會發現那些在空中翩翩飛舞著的，是蝴蝶。

　　「這是……紅紋粉蝶。」蝶阿姨走近蝴蝶群，我本以為蝴蝶會因此被嚇跑，但是事實上並沒有，那些蝴蝶就像是沒有感覺到外人的接近，依然自由自在的飛舞著。

　　那些蝴蝶底色為白色，在翅膀外緣還有黑色的鱗片，鱗脈也是黑色的，我查的資料中有說雌蝶跟雄蝶外表不太一樣，不過我看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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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蝶阿姨看就知道這是什麼蝴蝶啦？好厲害。」看著不遠處在蝴蝶飛舞中佇立著的蝶阿姨，我驚嘆的說著。這幅畫面，很美。

　　「我對蝴蝶有一點研究。」蝶阿姨目光依然在眼前的蝴蝶上，看來蝶阿姨可能不是只有「一點」研究而已。

　　「這種蝴蝶在孵化為成蟲之後，只有一到兩個月的壽命，而且因為牠們的飛行速度緩慢，因此很容易被天敵捕捉，只有在這短短一到兩個月的時間內，牠們能夠展示牠們的美麗，在天空中起舞，時間一過，就只剩下供給土壤的養分罷了。」不知為何，蝶阿姨忽然說著這些我在資料上有看到的資訊，我現在看不到蝶阿姨的臉，不曉得蝶阿姨在說著這些的同時，是怎樣的表情。

　　「即使如此，牠們曾經擁有過美麗。」我接話。

　　「是啊，曾經擁有過美麗……即使到頭來，都成了空……」蝶阿姨現在的語氣，讓我感覺到悲傷，她聯想到什麼？

　　「小曦。」

　　「呃，嗯，什麼事？」我還在思索著，蝶阿姨忽然叫我，讓我一時無法反應過來。

　　「如果我說，我想回去，妳會怎麼想？」

　　「咦？」完全出乎預料之外的問題。我原本還想了好幾種說法想說服蝶阿姨回去，但是……我完全沒想過蝶阿姨會自己提出這件事……這下子，原先的設想全部都被打亂了。

　　「呃……蝶阿姨為什麼改變心意了？」我只能想出這個問題，當初的蝶阿姨，明明是那樣的排斥、那樣的堅決……

　　「這兩天，我想了很多，反正很多事情小曦妳也都知道了，小梓都跟妳說了。所以我就覺得，我似乎不該繼續留在這。」蝶阿姨仍是背對著我，任由蝴蝶在她身邊飛舞。

　　「咦？蝶阿姨怎麼知道……啊！孟清叔叔……」孟清叔叔不會違背蝶阿姨交代的任何事，這是小梓跟我說的，只要蝶阿姨有問，孟清叔叔一定是老實的全說了，包括那天我和小梓一起回鎮上的事。

　　「小曦很聰明，很快就懂了。」蝶阿姨微微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很快又轉回去。

　　「但是……為什麼？」除了這句話，我不知道該說什麼，蝶阿姨有想回去的心，我應該要開心的啊，為什麼……我會覺得難過？

　　「我很清楚我父親為什麼還替我守著幫主的位子，他還是希望我回去繼續掌管黑蝶吧，但是我真的放不下影蝶，我已經替她找到了她應該會喜歡的地點安置她了，我還是放不下，我真的虧欠她太多太多，但是，我繼續留下，會再次的傷害到她吧……」

　　現在的我，已經搞不清楚那個「她」是誰了，為什麼還會再傷害到？影蝶不是已經……為什麼？

　　「至少……讓我在最後為她做點什麼吧。」蝶阿姨說了這句我完全不懂的話之後，便轉過身朝我走來，身後還跟著一群蝴蝶，讓我看的入迷了。

　　「小曦，也許剛開始見到妳的時候，我是把妳當成了影蝶看待，但是我一直在提醒自己，妳終究不是影蝶，就算對妳好，也無法贖罪，無意識當中，我開始把妳跟影蝶做比較，妳是個常笑的女孩，但是影蝶的笑容，我已經很久沒有看見了；妳很健談，我到現在跟影蝶說了多少話，我連想都不敢去想。小時候的影蝶，我已經快想不起來了……那時候的我忙碌著黑蝶的事務，忙的連照顧她的時間也沒有，在我寢室裡的那張照片，還是小梓硬拉著我們拍的。在妳的身上，我得到了很多安慰，讓我想起了不少小時候純真的影蝶，也讓我想到，如果我不是黑蝶幫主，影蝶會不會跟妳一樣？一想到這裡，我對影蝶的愧疚又更深了……」蝶阿姨蹲下身，視線與我同高，她說著的一字一句，都清楚的傳到我的心裡，我只能靜靜的聽完。

　　「蝶阿姨，我很開心喔，開心我能讓妳感覺到安慰，我一直認為我自己什麼都沒有幫上蝶阿姨，現在聽妳這樣說，我真的很開心喔！」我放下手中的籃子，輕輕的抱上蝶阿姨，訴說著我的感覺。

　　「我覺得蝶阿姨不應該這樣為了影蝶一直消沉下去，既然已經無法挽救了，發生的事情無法改變，死去的人也沒辦法重生，為什麼還要一直拘泥下去呢？妳還活著啊！為什麼不好好活下去呢？影蝶當初是為了保護蝶阿姨才受傷的吧？蝶阿姨現在這樣消沉，豈不是讓影蝶保護妳的行為變得沒有意義了？」

　　「……是啊，我怎麼會……沒有想到……」蝶阿姨的頭靠上我的肩，我們就這樣沉默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只剩下周圍飛舞著的蝴蝶顯示著時間的運行。

　　「小曦，謝謝妳讓我能下定決心回去。」聽見蝶阿姨的這句話，在我心中浮現的，不是喜悅，是難過，是心痛。

　　「不客氣。」然而，我還是只能回這句話。

　　「有件事我想跟妳說。」蝶阿姨輕輕推開我，坐上草地，也拉著我坐下。

　　「嗯？」我不解的看著她，她還有什麼事情需要跟我說的嗎？

　　「我調查了小曦父母的事情，妳並不是被拋棄的，妳的父母是在這個小鎮，發生了車禍而身亡的，那時候的妳，才八個月大。」蝶阿姨認真的眼神讓我無法不相信她所說的話，原來我的爸媽，已經死了嗎……？

　　「或許對妳會很難接受，但是我認為妳應該要知道。孤兒院的人之所以瞞著妳這件事情，是為了不讓妳產生報仇的心態，因為妳的父親是個蠻有名的企業創辦人，理所當然留下了很多資產給妳，但是那時候與妳父親敵對的企業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竟將妳也報成了死亡，那時候的妳明明就在家裡，但是卻因此被他們丟來了這裡的孤兒院。」

　　這……如果告訴我這件事的人不是蝶阿姨，我一定不會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這一切，實在是太令人難以相信……

　　「不過這些對我而言不算是重點，最重要的是這個。」蝶阿姨從她的提袋中拿出一個牛皮紙袋，抽出一張紙遞給我。

　　紙的最上面寫著：血緣鑑定報告書。

　　下面是我的名字，然後是一串我看不懂的英文和數字，再來是表格，左邊的東西我看不懂，右邊有一欄直的下來都寫著「不能排除」四個字，最下面的地方則寫著，兄弟姊妹關係概率值為99.998546%。

　　這代表著什麼？

　　「我拿了影蝶的頭髮跟妳的去做了鑑定，結果就是，妳們兩個確定有血緣關係，也就是說，妳們是親姊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