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織幻夢

　　手指在觸控板上輕輕滑動，連上速食店提供的無線網路，開啟瀏覽器，連上某個知名的網路小說論壇，進入我的書櫃中，揀了個今天有更新的小說來看。

　　看著小說，我邊想著，如果這種情節在小說或漫畫中出現，想必接下來女主角不管是和男主角說什麼，這次的相遇一定會稍微拉近他們的距離，接著會出現一次又一次的巧合，將兩人的距離越拉越近，最後開始注意到彼此是異性，再來些害羞的表現，或是出現個強大的情敵，經過一番曲折離奇卻跳脫不出公式的事件，最終男主角和女主角不畏艱難的修成正果；結局皆大歡喜，可能還結婚生個一兩隻小惡魔，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可惜啊，這種美好結局才不會出現在我身上，不然我就不會到現在還是個光棍，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在速食店裡，吃著價格相對昂貴的食物，還對著筆電發呆。

　　不過前面那套說法，倒說對了一部份。那次邂逅，的確讓我們兩個拉近距離，除了慣例的討作業外，會多講上兩句話。雖然大部分是我被她調侃著玩就是了。

　　那次後來的發展，本質上很單純。

　　數學老師湊巧請她轉交數學成績登記表給我，而她到放學時間才想起來，聽見我跟平常一起等公車回家的朋友說我要去電腦社之後就跑得不見人影，她去電腦社的教室又剛好我跑去學務處找申請單，一直遇不到我乾脆就在校門口等我而已，卻因為一個人的誤解搞得很複雜！

　　唉，發生這種事我也不能怪任何人，誰叫那個誤解的人是生我養我的老媽呢？誰又會知道她那天剛好會到附近找朋友？卻又這麼剛好看到芷寧把登記表拿給我的畫面。

　　於是經過婦女充滿想像力的腦袋薰陶之後，一切單純的事情都變調了。

　　腦內妄想的最終版本，成了芷寧是平日害羞靦腆還兼膽小的我終於鼓起勇氣來告白的女孩子，然而她早就已經有男朋友，所以我狠狠的被好人卡擊退。

　　但是身為我媽兒子的我，不辜負家族遺傳，繼續死纏爛打……不對，是仍舊堅持不放棄的持續追求，期間當然什麼情書啊大小禮物啊都不能少。

　　接著理所當然惹得她的男友不愉悅啦！又是私下談判、威脅利誘，一些幼稚行動當然不能少。但在老媽子眼中，這些低級手段怎麼可能打消我的念頭。是說我真懷疑我媽什麼時候對我這麼有信心了。

　　最後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芷寧被我誠心誠意的窮追猛打……不是啦，是真心追求所感動，選擇和原男友分手，轉而投向我的懷抱。剛剛那一幕正是甜蜜蜜的小情侶閒話家常，討論下次去哪約會的見證！

　　我說，哪裡看得出來我們是閒話家常？哪裡是在討論約會地點啊！最慘的是，她把這些腦內妄想當著芷寧的面，全部說出來了啊！

　　實在很難理解，不過就是一幕芷寧拿著登記表給我的畫面，怎麼能夠牽扯出如此錯縱複雜又充滿愛恨情仇的劇情來？我媽果然是肥皂劇和洋芋片小說看太多了……

　　不過我卻因此交到一個摯友，也就無所謂了。

　　※

　　「你真的有追女孩子追到死纏爛打過嗎？」正伸手接過這星期的數學作業，聽見這句話後，我的腦袋一瞬間空白，作業也因此溜出我的手，滑落地面。

　　「哇喔，呆掉了。」林芷寧一臉看好戲的表情，無視她自己的作業掉到地上，只是一隻手撐著頭，歡喜欣賞著我的表情。

　　我的一世英名啊……本來有什麼英名這種事就不需要知道了。

　　「怎麼可能啊！我連想追的女生都沒有過！拜託妳不要相信我媽那種肥皂劇的故事好不好？」我難得的破口大吼，惹來附近同學的訝異眼神。畢竟我在班上是屬於話少的一群，通常只顧著做自己的事，非常之不顯眼。現在忽然破壞形象的大吼大叫，不嚇到人也難。

　　更何況，吼叫的對象還是這位人緣極差的林芷寧小姐。

　　我不太好意思的朝被我嚇到的同學們道歉，撿起掉落地面的作業，接著惡狠狠的瞪向罪魁禍首。

　　「我覺得那個故事挺有趣的。」瞧她不但無視我的眼神，還毫不在意的說出以她當女主角的荒唐故事很有趣，這個人立刻被我蓋上「不正常」的印章。

　　「一點也不。話說妳怎麼每次都要我來跟妳討作業啊？」我輕輕揮舞著她的作業，無奈道。

　　我很清楚她並不是來學校之後才開始趕作業，因此趕不上大家交作業的時間。她一定在家就把作業寫完，只是不拿來交給我，硬是要等我來找她討。

　　「因為直覺告訴我你是個有趣的人。」澄澈的眼神，透露出她是很認真的說這句話，因此讓我錯過吐槽良機。

　　這是什麼回答啊！有趣又是什麼意思啊！

　　「原來有趣的人就會有個有趣的媽媽呢！」她展開難得一見的美麗笑容，不只我一人為此呆愣，周遭也有一兩位湊巧看見的同學，表現出與我相同的反應。

　　受不了啦！我真的受不了啦！這是什麼結論啊──

　　她真的是林芷寧嗎？真的是那個在班上有「冰山千金」稱號的林芷寧嗎？怎麼可能一個冰山會有如此陽光的笑容啊！

　　不行，我一定要冷靜。這傢伙根本就是外寒內烈的可怕女人！冷靜、冷靜。

　　「吶，你知道我為什麼不跟其他人往來嗎？」保持著燦爛到能將全班同學如見梅杜莎那般石化的笑容，她主動談起我一直很好奇的事情。

　　這陣子與她相處下來，原本蒙上的神秘面紗很乾脆的被她拋開。討作業時她總是不忘說上幾句，惹得我幾乎不顧形象的反駁。這也讓我了解到，其實她並不如其他同學所說那般難相處。

　　既然本性如此，又為何緊抓那層面紗，孤傲的不願以真面目示人？

　　「誰會知道？妳又不是這一兩天才變成這樣。」我轉過身把放在身後的那疊數學作業抱到她桌上，一本本的再次算起數量；我可還沒忘記我該做的工作。

　　「我啊，有個夢想。」她斂起笑，回到我第一次向她討作業時的她，隻手撐首，用沒有聚焦的眼神望向外頭車水馬龍的世界。

　　見她將我與他人隔絕，一同置於神秘面紗之下，我也不好繼續抱持隨便的心態，聽她一點一滴揭開深層的薄紗。於是我索性停下計數動作，拉出隔壁位的椅子坐下，安靜聽著。

　　「我想當個自由的小說家。讓活在我腦中的人們，確實『存在』。」

　　「但我卻生在一個不允許自由的家庭。至今知道我身家背景的人們，沒有一個會真心誠意的與我來往。」清亮嗓音訴說著沉悶話題，她那雙總是蒙著一層霜的墨黑瞳眸，此刻少了些冰冷，卻多了些黯淡。

　　而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選擇沉默。那不是我能理解的範圍。

　　關於林芷寧這號人物的身家背景，校方反常的守口如瓶，因此在校內就流傳了多種傳聞。有人說她其實是某位大官的私生女；也有人說她似漫畫小說那般，是某間集團的背後主使者；更有人開玩笑的說她大概是天人下凡。

　　是真是假，在本人一概不回應的情況下，也只是人云亦云的傳言。

　　此刻，只消一句話，就能知曉她選擇一概不回應的理由。不管她究竟有什麼樣的背景，總之絕對不平凡。

　　「『冰山千金』，其實還蠻接近事實的呢！」她回過頭來，眼神微瞇，唇邊勾起微小弧度，苦笑著與我對望。

　　我啊，從小就沒有異性緣；和我談得來的，多半是些神經大條的男生。因為我討厭麻煩，不喜歡經營人際關係，不願意猜測他人心思後做出相對應的行為。心思稍微細膩點的，就會覺得我不識大體，不夠體貼別人，只會自私的替自己想。

　　但我只想做我自己。

　　也許就是這種心態吸引了她吧。

　　「我有個座右銘，『自己的人生絕不假手他人』。不論將來會發生什麼，我只知道遵從這條座右銘，我就不會後悔。」最終，我也只能給她這種像是自說自話的回答。

　　站起身，將椅子歸回原處，我抱起那疊作業，走出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