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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在黑暗,奪人性命這種事對我而言早已成為平凡瑣事,一絲愧疚也不會在我心中浮現。

  我厭惡見血,厭惡人死亡前的掙扎,還有囈語。
  
  所以我使用不會讓我親眼看見死亡的武器辦事,毒。
  
  目標總是在不知不覺的狀態下服下致命的毒素,過程要長要短都隨我意願或是命令決定,遇上麻煩人物或是我心煩意亂的時候,毒針是個十分方便的武器,而且省時多了。
  
  就因為我總是用毒,所以幫主替我起的稱號也是和毒有關,加上我使毒自如,堪稱殺手界使毒者中的奇葩,所以黑道間提起我時總會自動冠上封號,稱我為-  

  「毒后」罌粟。

  *

  在「黑蝶」裡做事已經二十年了,真正殺人的時間僅僅五年,正式進入黑蝶的時間也是差不多吻合的。
  
  母親在我五歲的時候過世了,表面上看起來是因車禍而往生,其實我很清楚,媽媽是被附近一個規模不算小的幫派殺死的,只因為她是那個人的情婦,他們以為殺了我媽媽,會讓那個位居黑蝶第一分堂副堂主的人,成為他們的內應。
  
  他們錯了,而且錯的離譜。
  
  媽媽只不過是那個人的眾多女人之一,哪有可能讓他在意,不過那個幫派最後還是被消滅了,那個人給的理由是,挑戰權威。
  
  那個人因此發現了我,一個才五歲的小女孩,我當時以為我會跟上媽媽的腳步,踏上黃泉路,沒想到他竟將我留下,我親耳聽見他對手下解釋留我的原因,「有利用的價值。」
  
  事實證明他是對的,雖然剛開始只是個在黑蝶本部打雜的小女傭,此時此刻,已是黑道中人人聞之色變的毒后,且專為那個人做事,即使是幫主希望我去執行任務,也得經由他發令,我才能去做。
  
  那個人,正是現在的第一分堂堂主,桐。
  
  他要求我的事情我從來沒有拒絕過,即便是我不願意做的事,我還是會硬著頭皮去做,畢竟是他給了我一條生路,憑我孤身一人,要在這個社會上生存實在太困難,因為我的身體有缺陷,一個天生的缺陷。
  
  我,無法開口說話。
  
  這個缺陷唯一帶來的好處,就是我不必去諂媚任何人以保住地位,不需要使用偽善的話語來保障生命,對我而言,我只需要聽從命令,什麼也不用質疑。
  
  *
  
  簡樸無奇的小房間內,堆滿了一籃又一籃種類皆異的植物和各式各樣形狀怪異的物品以及一些專業的科學儀器,牆邊的金屬架上排列著一罐罐已經標上名稱的各色液體,位於窗邊的桌上則擺放著幾本植物圖鑑及一本紀錄著許多重要數據的筆記本。這裡,是屬於我個人專屬的研究室,專門用來研發新毒藥與測試效果的地方。
  
  我很喜歡待在這裡,不會有人來打擾,又是位於偏聽的不起眼角落,因此十分幽靜,使人無法相信這裡是黑蝶本部的一部分,但這裡,確實是黑蝶的本部,我住了整整二十年的地方。
  
  獨自一人時,總會不自覺的胡思亂想,最容易想起的,一直是那段回憶。那是我第一次和幫主面對面,看到了不一樣的她,黑蝶中人所不知道的她。
  
  *
  
  還記得那一天,是下著細雨的日子,我正在採買完東西要回本部的路上,因為時間已經很晚了,所以我決定抄近路回去,途中經過一處時常有黑道幫派聚集火拼的廢棄工廠,雖然很危險,不過就算不幸真的讓我遇上了,我也不會怕,繡在衣服上的那隻翩翩黑蝶,可以替我省去不少麻煩,目前這附近還沒有幫派敢惹黑蝶的。
  
  想來我是多慮了,那一天很幸運地,在廢棄工廠內沒有聚集黑道份子,但是卻從內部傳出了理當不應出現的,嬰兒的啼哭聲。
  
  我心中大疑,還在想是不是哪個幫派新搞出來的圈套,那一聲聲宛如鬼哭神號般的淒厲哭聲,已深深的打入我心,雙腳不自覺的循聲而去。
  
  放下手上沉甸甸的購物袋,推開鏽斑滿布的厚實鐵門,哭聲顯得更加清晰可聞,正前方不遠處的大型機台上,突兀的擺放著一團白布,哭聲的來源,在那裡。
  
  緩步走上前,輕輕地抱起那團白布,哭聲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反而哭喊的更厲害了。
  
  我一個不滿十歲的小鬼哪知道怎麼安撫嬰兒?
  
  但是我又不忍聽這哭聲,只好盡我所能的搖晃著身軀試圖安撫,卻不見成效。
  
  「這裡怎麼會有嬰兒?」身後忽然傳來一個年輕女子的清脆聲音,如玉石落盤卻又不失威嚴,重點是,這聲音就出現在我耳邊。
  
  身子一顫,我直覺性的緊抱著懷中的嬰兒轉過身,映入我眼簾的清秀女子有著一頭染上絳紅色的翩翩長髮,黑眸中沒有一絲戾氣。
  
  這個人我見過,更是時常耳聞她的消息,那個人總是帶著憤怒的表情談論她,似是上輩子就已結仇的敵人。她,就是現任第一分堂堂主,人人稱她為,血蝶。
  
  「咦?我見過妳,是本部裡的小女傭吧?」在我印象中的血蝶,常和兇狠、暴戾、冷血及自傲畫上等號,此時全被我推翻了,她此刻的笑容,溫和的語氣以及和藹的眼神,讓我無法將那些形容詞套在她身上,只能呆愣著點點頭。
  
  「這個嬰兒是妳的弟弟?還是妹妹?」她稍微蹲下身,指指在我懷中仍在哭鬧的小嬰兒。這次我重重的搖頭。
  
  「那是棄嬰?給我抱可以嗎?」我點點頭,小心翼翼的將懷中的嬰兒交給她,沒想到嬰兒才到她懷中,立刻就止了哭聲。
  
  「好可愛的小傢伙,喔,是個女娃啊!怎麼會被丟在這裡呢?妳的父母一定是沒有養妳的福分。」她逗著懷中的女嬰,銀鈴般的笑聲迴響在封閉的廢棄工廠中,其中還參了幾分她爽朗的笑聲,整個畫面感覺起來就像是一幅天倫樂的畫作。
  
  「姊,妳在哪裡啊?」一個男性特有的沉厚嗓音自工廠外傳來,血蝶這才將心神自女嬰身上收了回來。
  
  「孟清啊!我在這裡!進來吧!」
  
  孟清?該不會是血蝶的隨身護衛孟斯吧?原來他們是姊弟關係?
  
  「姊,我現在叫孟斯好嗎?」一個面貌清秀,身材修長,身高約有一百七十公分高的男子臉上掛著無奈的表情走了進來,果然是孟斯。
  
  「是妳先喊我姊姊的,我當然就直喊你本名了。」
  
  「……算了。妳在這裡做什麼?還有妳手上的嬰兒和那位女傭又是怎麼回事?」聽見孟斯提起我,我又不自覺的顫了一下,跟著向後退了幾步。我現在才想起來,如果讓那個人知道我和他們有來往,他不知會多麼憤怒的處罰我。
  
  「這是棄嬰,一個惹人憐愛的小女娃。至於她……應該是出來採買的,是她發現了這個女娃。對了,我還沒有問妳的名字,妳叫什麼名字?」
  
  我慌亂的搖頭,不只是因為我想起了那個人的可怕,另一個原因是我根本就沒有名字。
  
  「怎麼了?不說話?放心,我不會跟別人提起妳的。」
  
  我也很想告訴妳我沒有名字啊!可是我連這個都辦不到!
  
  我只好想辦法用肢體語言表達了。
  
  我指指我的喉嚨,再搖搖頭,這應該不難懂吧?
  
  「嗯?妳不能說話?」她疑惑的眼神盯著我緊張的神情動作,讓我怪不舒服的,不過我還是立刻重重的點了點頭。
  
  「這樣啊……那會寫字嗎?」她顯得有些苦惱的模樣令我感到困惑,我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女傭,沒有必要一定要知道我的名字吧?
  
  我再次搖頭,我看得懂,但是不會寫。
  
  「姊,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回去向幫主報告結果了。」孟斯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我很想離開才提醒血蝶該走了,再問下去我就不好找理由說明我晚歸的原因,而且我只能靠肢體語言啊……
  
  「孟清,這個女嬰……」她憐愛的眼神全集中在懷中的嬰兒,那模樣就像她們兩個是一對親母女似的。
  
  「嗯?送去警察局吧!」孟斯沒怎麼在意那名女嬰,隨口說著便轉身欲離。
  
  「不,我要收養她。」血蝶將視線自女嬰身上收回,抬起頭來以堅定的眼神直視著走在前方猛然回身的孟斯。
  
  兩人就這樣對視了幾秒鐘,最後是孟斯低嘆了一口氣,屈服於血蝶的固執之下。
  
  「我管不著,隨妳吧。」看著孟斯逐漸遠離的背影及換上勝利笑容的血蝶,我忽然羨慕起那名女嬰,血蝶應該會是位好母親吧。
  
  「小女傭,妳也快回去吧,下次別再把採買的東西放在這麼遠的地方了。」
  
  咦?採買的東西?對啊!我是出來買東西的!
  
  正緊張的時候,我才發現那一袋東西已經被放在我的腳邊了,什麼時候被拿進來的?
  
  再抬起頭來,血蝶和孟斯早已不見人影,我只得趕緊拎著那一袋東西跑回本部交差。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幫主,也是在我的人生中的一個重大轉戾點。
  
  之後她不知道是從哪裡得知我對藥物有興趣,時常送些相關書籍給我,有時候還會附加一些可供我實驗用藥材,所以我現在「毒后」的稱號,可說是因她而得的。
  
  那個小女嬰,不知道現在過得好不好,當血蝶的女兒,至少生活上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出去散散心好了,有點悶……
  
  伸著懶腰,我緩緩步出屬於我的小天堂,在明亮的走廊上隨意亂逛,竟不自覺的來到大廳,看見一個人推門而入,那個人有著一頭清爽的黑色短髮,冷酷不帶有感情的雙眸,身上還穿著市區中某所高中的制服。我知道她,她的稱號是「影」,是以神準無比的槍法進到黑蝶裡擔任殺手,個性對人冷淡,沉默寡言,雖然還只是個高中生,卻已深得幫主信任。
  
  對於影這個人,我並不討厭她,至少她不像一般成員那樣憑藉著阿諛諂媚來保住地位或是升遷職位,她還給我一種很熟悉的感覺,拒人於千里之外,總是孤身一人,只負責聽令行事,而且跟現在的我很像,還暗自期待著有人能對自己付出關愛。
  
  我和她究竟算不算得上是朋友,我不知道,因為只有那一次,她讓我感覺到,她信任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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