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正式進入黑蝶成為殺手後沒多久的事了,因為我們是同一天舉行進入黑蝶的宣誓儀式,而且因為我生理上的缺陷,我的誓詞就是由影代我宣讀的,此後前輩們就常常讓我們一起接些小任務已熟悉未來的任務形式,像是擔任堂主的護衛或是圍剿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幫派等等危險性沒有很高的小任務,當然偶爾還會有我們的拿手強項,暗殺任務,可以接。
因為我無法開口加上她的個性是屬於沉默寡言的那一型,什麼言語間的冷嘲熱諷在我們之間是壓根不可能發生的,而且她也才十二、三歲左右,應該不會有這番心機吧。
任務中我們幾乎都沒有交流,常常是分配好各自負責的部份,接著就是各做各的,鮮少干涉彼此。只有那一次,她主動向我開口。
「罌粟,妳…有沒有父母?」這時的我們正在某間飯店中守在房門外擔任梓堂主的護衛,她突然開金口的行為著實令我愣了幾秒,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微笑著搖搖頭,我不想承認那個人是我的父親。
「是嗎?有父母關心的感覺到底是怎樣的?我…很想知道。」
她低頭看著地板沉沉的說著她的背景,這時候我才知道她其實是孤兒,因為受到幫主賞識才得以進入黑蝶。她一次也沒有提到現在扶養她的人是誰,還對我坦白說她比較喜歡常照顧她且她視為哥哥的男人。
老實說,我知道影的本名叫影蝶,卻不知道她姓什麼,因為在宣誓儀式上,幫主反常的走到我們身邊,輕喚著影的名,接下來他們兩個說了什麼我倒也沒有注意聽,不過也無所謂,我沒興趣知道。
「對於我現在的媽媽,我總覺得她把我當成是一樣工具,任她擺佈的棋子,對我完全沒有所謂的親情,甚至連一點點關懷也沒有。我不懂這樣的家庭哪裡有家的感覺了?我真的很想、很想像平凡人一樣,能回到充滿溫暖迎接自己的家。」或許是因為已經慣於隱瞞自己的情緒變化了,她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並沒有太大的改變,甚至可以說是毫無變化,可是我知道她的內心是激動的,其實是很想狠狠的痛哭一場的,年紀還這麼小的女孩卻學會了隱瞞自己的情緒,甚至對扣板機殺人毫無所覺,這種情況,真是悲哀啊……
我沒有辦法回應她的話,只能對她微笑著點點頭讓她知道我有在聽。
總覺得我們兩個很像,同是孤兒,同樣得不到親情,而且都是被視為「工具」存在,那個人要不是看上了我的可塑性,還有可能留下我嗎?
我想起了當年的小女嬰,如果順利長大的話年紀應當是和影差不多的,不知道她現在過得好不好?有幫主在照顧,我想應該不會太差才是,她不會和我們一樣的。
「罌粟,妳也沒有父母,妳會有這樣的願望嗎?」
願望?我有什麼願望嗎?
她這一問,讓我驚覺到,我似乎並沒有為了什麼而活,也沒有所謂的欲望,只是照著別人的計畫,遵循著他人的指令行動,從頭至尾,我需要想的只有我該選擇哪一種毒藥行事而已。
小時候的我似乎是有夢想的,那夢想究竟是什麼,我早已遺忘。什麼時候開始,我已經不再對未來擁有希望,只是呆板的渡日子?
「罌粟,難道妳從來沒有想過嗎?」我現在才注意到,影的聲音很好聽,稚氣未脫的甜美聲音聽起來真的很舒服,她擁有這樣的音色卻沉默寡言,真是可惜了。
「罌粟?」
我居然聽她的聲音聽到失神了,真糟糕。
我趕緊對她搖搖頭表示沒事。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對妳說這些,算了,妳就當作沒聽過好了。」看著他難得的顯露出些許沮喪的神情,我正想用些動作表達我對她的關心,梓堂主卻在此時從房間出來了,結束了我和影的第一次交談,同時也是最後一次。
後來我進了第一分堂,從此與直屬於幫主的影分道揚鑣,見面的機會少了,交談的機會根本沒有,我們除了在走廊上偶然預見還會頷首算是打招呼外,已經完全沒有交集了。
老實說,我還滿喜歡影的,不是因為她不多話,可是我也說不上來究竟是什麼理由,一見到她,就莫名的有股親切感,就像是早已見過面似的,對她,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設防。
唉,什麼時候開始我變得如此戀舊了?
「毒后!毒后!」這一聲呼喊強硬的將我從回憶中抽回意識,停下漫無目的的散步,回過頭看向出聲的男人。
他氣喘吁吁的在我跟前停下,想來是找我有一段時間了。
「毒、毒后,堂主請您過去,有集會。」
我頓首,隨手打發他走示意我知道了,不需要他陪同。
那個人不知道又要對付誰了,他只有要殺人的時候才會找我,一般閒暇時段根本就放任我在本部裡做我自己的研究,雖然這樣我也比較自由,不過一想到只要他來找我,就代表又有人命要自世界上消散,就覺得自己好像變成受僱於人的死神,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就是不自在。或許,我已經開始厭煩被控制的生活了。
第一分堂離本部並不遠,騎機車大約只要五分鐘的路程,我騎著我的50c.c的機車到黑蝶第一分堂,移動日式的寬廣大宅,經過庭院來到有護衛的玄關前,那兩名男護衛一看見是我便直接開門請我進屋,什麼檢查都免了。反正除了任務之外我不是在這裡就是在本部做研究,外人根本不知道我長什麼模樣,更不用說偽裝成我了。
熟悉的順著走到而去,來到一間足能容納五十人的和室大廳,那個人坐在最裡面的主位,一臉氣沖沖的模樣,脹紅了臉,使得他原本就不好看的臉顯得更加猙獰醜陋。
另外還有十來名在第一分堂中的各分盟盟主以及較得他信任的手下做成相對的兩直排,側對著入口,每個人的表情都像是踩到「黃金」似的,臭得讓人不自覺想退避三尺。
是發生了什麼是大家搞成這樣?
我疑惑的眼神掃過在場的眾人,接著走到那個人身邊端莊的坐下,這裡的氣氛太過嚴肅,使我不知不覺行為也規矩起來。
「罌粟,剛剛堂主去參加了幫主的堂主集會,回來後就臨時把我們都找來,而且一直板著那張臉,妳知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坐在離我不遠的一位盟主低聲詢問著,我搖搖頭表示不知道,接著我似乎聽到他輕嘆一聲,才立刻回位端坐著。
後來也沒有人再進來,廳內萬籟俱寂,沒有人敢出聲,只能等待位於主位的那個人開口。
怎麼還不快點開始……
就在我耐性盡失的時候,那個人才終於肯開金口。
「大家都知道,我剛剛去參加了幫主的集會,現在我有重大的消息要告訴各位。幫主和副幫主已經決定在明天退位,並讓第四分堂的梓堂主接任幫主一職。」
「什麼?讓第四分堂的女堂主接任?這不符傳統!」
「怎麼不是由我們堂主接任?」
「幫主怎麼突然提出要退位?她還很年輕啊!」
幾乎是那個人話方斷沒多久,整個大廳就「轟」的一聲充斥著討論聲及驚嘆聲,幫主才三十多歲而已,以過去幾任幫主的退位年齡來相較,真的差太多了,傳位給梓堂主也很奇怪,因為大部分的幫主接任人都是副幫主,不然就是第一分堂的堂主。
「安靜!」他大吼一聲,廳內立刻又恢復寂靜。
「我要利用這個機會,殺掉幫主還有梓。」
我感覺到我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
我知道他一直痛恨幫主,幫主比他年輕至少十歲有,職位卻從來沒有比他還低過,當他是個普通盟員的時候,幫主是盟主;當他好不容易晉升為盟主,她卻已經坐上第一分堂副堂主的位置,不久便成為堂主,而他則費了極大的心力才終於坐上副堂主的位子,但是不論他用了多少詭計就是無法讓幫主退職,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走上黑蝶的頂峰。而現在,她好不容易要退位了,我想他本來是十分期待自己名正言順的接下幫主一職,沒想到幫主卻選擇了別人。
「堂主…這……」這個想提出異議的人,連意見都還沒有說出口,就被那個人凌利的眼神嚇得把話給吞了回去。
「我不許有人反抗我,你們都知道背叛我的下場是什麼,所以最好不要給我動歪腦筋!」在黑道的世界裡,顯少有真正的信任關係,有的是利益關係,以及弱肉強食的基本法則,有權有勢有實力的人就是老大,這段話完全符合那個人的行事作風。
「血蝶那傢伙壓根就不想讓位給我!居然把位子讓給那個懦弱的梓!我決不輕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