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談判破裂,開火!」一瞬間,對方的四人護衛近乎是同時扣下板機,我和罌粟分別被幫主和孟斯壓下身子躲在沙發後,舞鳳和榕墨則是各回敬一發子彈之後,同樣快速蹲下身,舞鳳的臉頰上還多了一條被高速子彈劃過的血痕。
「沒有閃好。」她注意到我盯著她的傷口看,只是輕描淡寫的回了一句,接著又從沙發邊緣朝外開了幾槍。
「幫主,我和舞鳳會往吧台那裡衝,引開他們的注意力,請您趁……」榕墨的話還沒有完,就被幫主打斷。
「不用,這場槍戰不會維持太久。」幫主自信的笑笑,還低下頭看著手上的錶,唇邊的笑意更深了。
「是。不過我和舞鳳還是先過去,分散他們的火力。」在幫主點頭表示允許之後,榕墨便一個翻滾,接著向前一撲,閃進吧台的後方,順利的引開一個人的火力。不久舞鳳也以相同的動作溜進吧台,手上的槍還是不斷射出高熱的子彈。
「影,給妳個小任務。」不知怎麼地,我總覺得幫主講這話時的口氣帶著一絲遊戲的意味。
「是。」
「妳出去把雷龍制服了吧。」
……咦?什麼!制服雷龍?我沒有聽錯吧?這個算是小任務嗎?是可以隨便讓一個菜鳥做的嗎?
「幫主……您確定?」這件事情造成的後果太嚴重了,讓我忍不住回問。
弄一個不好,我會死的。
「我確定。放心吧,妳絕對有辦法制服現在的雷龍。」雖然對這番話還有些半信半疑,不過既然是幫主的命令,我也只能遵從。
難道您……真的完全不在乎我的安危?媽媽……
這個念頭只在我的腦海中出現一瞬,立刻被我自己駁斥,媽媽從我還很小的時候開始就一直是如此了不是嗎?公事公辦,毫無私心,這些我都知道的……但是心中卻還是有著一絲期待,希望媽媽能保護我……
總之,現在這個期望算是破碎了吧?我只能靠自己。
於是我點頭應了聲是,便緊握著手槍蹲在已接近破爛不堪的沙發邊緣,耳邊有一撘沒一搭的槍響沒有停止過,稍稍探頭向外看,對面的沙發同樣是破爛不堪,依照子彈射出的方位來判斷,對面的沙發後至少有兩個人,其他人躲在哪就不是那麼容易判斷,不過吧台最靠近出去的門,只要我過去那裡,那麼如果他們想出去,必定會進入我的射程範圍內。
我握緊槍,抬高手自沙發上方開了兩槍,接著模仿舞鳳和榕墨的動作翻出沙發外,才正想要向前撲進吧台的範圍內,眼角餘光卻瞄見對面沙發有一柄槍口正對著我,頓時我愣住了,什麼反應也做不出來。
「影!快過來!」吼聲喚回了我的心智,我趕緊向前一撲,原本我所蹲著的地方,地板上立刻多出一個彈孔。
「謝謝,舞鳳姐。」我轉向方才將我喚回神的前輩,此時她的臉上很明顯的寫著憤怒。
「影,為什麼要出來?妳和罌粟根本還不習慣這樣的近距離槍戰,幫主怎麼會讓妳一個人冒險?」
「幫主要我制服雷龍。」我苦笑,剛才那一瞬間,我腦中一片空白,大腦停止運作,要是舞鳳姐沒有注意到我,或許我現在已經成為屍體了。
我感覺到我的雙手在顫抖,沒有辦法握緊槍。
「制服雷龍?天啊……幫主怎麼會給妳這個任務……罷了,幫主的話是不能違背的。妳放輕鬆,我會掩護妳,雷龍現在就在最裡面放餐點的桌子後面。」接著她轉過頭把榕墨叫來,順便站起來朝沙發開了幾槍。
「榕墨哥,你怎麼一臉不爽的樣子?」我看著榕墨的眉頭嚴重的糾結在一起,忍不住問了一下。
「別管他,這傢伙剛才進來吧台的時候被酒瓶絆倒跌個狗吃屎,又很不巧的狀上地下儲藏櫃的鐵式拉環,不爽是正常的。」
呃……難怪榕墨哥的額頭紅紅的……
「死舞鳳,到底叫我來幹嘛?」榕墨哥咬牙切齒的瞪向舞鳳姊,印象中從我開始在黑蝶裡練習射擊時,榕墨哥在舞鳳姊面前就常常是這副德性。
「幫影妹妹完成任務。去把雷龍那傢伙引出來。」省去一切解說,只提供行動目標,這就是默契極佳的舞鳳姊和榕墨哥之間一貫的模式,他們兩位在黑道中可是有名的很。
「就這樣?簡單。影妹妹妳就在這等著,我五分鐘內搞定。舞鳳,那四個護衛幫主有沒有交代什麼?」
「沒有,隨便處置。」
「很好。影妹妹,妳等會抓準時機動手。」語落,榕墨哥便跳出吧台,伴隨著多聲槍響。
我還在思考方才舞鳳姊和榕墨哥之間的問答,榕墨哥怎麼會這麼問?難道幫主有交代什麼是我沒聽到的嗎?
「影妹妹,專心。榕墨動作很快的。」舞鳳姊輕拍了一下我的頭,將我喚回現實。
我還有個危險的任務要完成。
我點點頭,接著稍稍探出頭看著外面的情況。原本雷龍手下的兩名護衛所躲藏的沙發邊流淌出觸目驚心的鮮紅液體,榕墨哥則已經竄至擺放餐點的桌子前,準備好隨時行動。
我握緊槍,深呼吸穩了穩不安的心緒,專注的觀察著榕墨哥的動作。
一瞬間,榕墨哥從上方輕巧的翻過桌台,接著爆出槍聲及怒罵聲。就快了……
雷龍的身影躍出餐桌,直直的朝吧台來,就在他快衝到吧台邊時,我學榕墨哥從上方翻出吧台,恰好正面對上了雷龍。
我舉起槍朝著雷龍的右腳開了一槍,卻被他一個翻滾避開,還靈巧的朝我開槍,我則迅速撲倒躲開了,接著抵在地面上的雙手立刻用力一撐,雙腳縮起使力一蹬,流暢的後空翻又躲開了一發要命的子彈,同時右手飛快瞄準、扣板機,這一槍我沒有刻意瞄準哪個部位,因為我認為憑雷龍的本領絕對有辦法閃躲過。
沒想到,大大出於我意料之外,這槍居然擊中了他的左肩。
愣了大約半秒,我才趕緊凝聚一切心神在雷龍身上,右手的槍直直的指著他,不敢有絲毫鬆懈,一步一步,緩慢的走向已經半跪在地,以右手捂著左肩傷口的雷龍。
會是詭計嗎?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不過他現在執槍的左手暫時是無法抬起了,應該沒什麼問題……
槍口緊緊鎖著他的腦門,我走到距離他大約有五步的位置,停下,等著幫主出來接手。到此任務應該算完成了吧?
毫無預警的,雷龍忽然將他左手上的槍使勁的向上拋,基於本能我一時心神渙散了,光是這樣一瞬間的閃神,就足夠雷龍反擊。
迅速抓回心神,我反射性的想和他拉開距離,但我還是晚了一步,雷龍已經衝到我面前,右手按住我的槍,接著向後一帶,將我的右手壓到我的身後,背脊上也同時感到一股陰涼感,一把莉認證抵在我的背上,雷龍帶著我轉過身,面對著眼神凌厲的幫主。
我死命的忍著恐懼,維持著冷靜的表情,右手微微嘗試掙扎,我卻發覺到雷龍抓著的力量似乎沒有想像中的大,但是背上的利刃還是使我不敢輕舉妄動。
「雷龍,放開我的護衛。」幫主冰冷的聲音使我感到一股惡寒從腳底直竄而上,她緩緩的走近,一股壓力隨之襲來,老實說,很可怕,讓我幾乎壓不下心中的戰慄感。
「雷龍,我再說一遍,放人。」此刻幫主的聲音冷到幾乎能將週遭的空氣凝結成冰似的,好可怕……
「讓開!不然我不會手下留情!」背上的利刃在他大吼的同時往前進了一吋左右,刺痛感將我從幫主凍人的壓力中喚回現實,現在不是我害怕的時候。
「放人。」幫主依然無視雷龍的動作,一步一步的走近。那眼神,令人恐懼。
雷龍帶著我退了一步,目光死盯著全身上下散發著懾人氣勢的幫主,現在應該有機會逃脫。
正當我嘗試著扭動右手手腕時,幫主忽然足一蹬,朝著我和雷龍而來,挾帶著令人窒息的魄力,無視於雷龍抵在我輩上的利刃,忽略我正在她和雷龍之間,毫無遲疑的行動以及無情的眼神更是殘忍的逼迫我認清事實,她壓根沒有在意過我的安危。
原本以為,我即將遭受到肉體被利刃刺穿的痛苦,沒想到雷龍看見幫主迎面衝來的反應竟不是殺我,而是硬生生的將我朝牆壁猛力推去,我整個人就像是飛起來似的,直接以背撞上鋼筋水泥的牆壁,後腦也因為慣性而狠狠的與牆壁親密接觸。
好痛……
下意識的,想摸摸看重擊上牆壁的後腦,卻發覺我的手已經不聽使喚,一動也不動的垂在身旁。
張開眼,模糊的視線中看見的是幫主正拿著她慣用的刀子正面架在雷龍的頸子上,雷龍不可能有反擊的機會了。
媽媽……真的好強,單憑一把刀子就有辦法制服人。
「你認為我會因為你手上的人質而不敢輕舉妄動?你也太天真了,雷龍。」
這是我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心,很痛。
我還以為我早該認清了她對我的漠視,沒想到再一次從她口中吐出對我毫無在乎的話語時,我的心還是狠狠的抽痛著。
我果然太天真了,天真的可笑,黑蝶可是個黑道組織啊!是個生存在無情、冷血的環境中,令人畏懼的組織啊……
我……怎麼還會如此可笑,還在相信這種感情,這種她壓根不會有的感情…該是清醒的時候了……
然而眼前卻陷入了一片黑暗,什麼也感覺不到了……
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被貼上海藍色壁紙的天花板,這是我現在的房間。
是……作夢嗎?
夢了什麼……我不記得了……
是什麼樣的夢?居然讓我感到心中有種很痛、很痛,快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怎麼可能……我可是無情的殺手啊!
撐起上身,忽然覺得臉上有著溼潤感。
伸手撫上臉頰,這才發現,我竟已淚流滿面!
慌忙的用衣袖抹去濕濡,我是殺手,是不可能會哭泣的殺手!
我怎麼會流淚?是因為夢?
不行!我不能這樣軟弱,殺手沒有哭泣的權利。
沒想到淚水抹不盡、擦不乾,似是欲一次傾盡般,不斷的自眼眶中溢出。我無法停止這突然爆發的淚水,只好縮起雙腳,將頭隔著棉被埋在膝間,任由情緒暴走,直到它稍稍平息。
閉上雙眼,我緩緩的吸氣、吐氣,漸漸平穩那極度起伏的情緒,這明明不該是我會有的!
再次睜開雙眼,我已恢復為平常那冷血的殺手身分。
我不可能會哭泣。我只能這樣不斷的說服自己。
掀起明顯有一塊濕痕的棉被,我下床走向衣櫃,衣櫃門上掛著一個我用來記事的小白板,現在上面記著的是我今天的行程。
今天中午十二點要到本部找幫主,有任務。
那就先去學校,然後中午再出校門吧!
今天去見幫主可不能像剛剛那樣情緒暴走,我是她手下的優秀殺手。
任務結束後,去一趟海邊吧,只有那裡能讓我感到自在,我就只是我,可以暫時忘卻一切……
所以現在,我必須做好殺手的本分。
該準備了。
在白板上寫下「去海邊,任務結束後。」的字樣,我走出房間準備梳洗換裝後出門。
這時候的我還不知道。
海邊,我是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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