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步穩定的踏著階梯,我爬上了二十三樓。

  對,你沒有看錯,我從一樓爬樓梯來到二十三樓,而不是靠省時又省力還兼促進人際關係的電梯。
 
  我很確定我沒瘋,我只是覺得爬樓梯比坐電梯的好處還多。
 
  因為我畢竟是個殺手,就算大部分都只是在遠遠的天台上放槍,體能上的訓練還是免不了,至少要有體力逃命吧?所以爬樓梯正好可以訓練體力。
 
  另外我並不需要促進人際關係,又不趕時間,因此電梯對我而言就成了偶爾真的十分疲倦時才會使用的工具。
 
  我走到家門前,正想取出鑰匙開門時,殺手的本能忽然被驚醒,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低頭看向門邊的盆栽,那片被我用連在門縫的釣魚線圈著的樹葉還完好如初,並沒有受到拉扯而掉落。
 
  殺手本能的直覺一向很準,所以我不敢忽視這種感覺。是有什麼人進入我家了嗎?會是誰?來復仇?又或是……被命令來殺我?

  如果是後者,那可就糟了。我正式進入殺手界才差不多兩年,身體反應自然沒有那些老手好,更何況我也沒自信能赤手空拳打贏對方,我只對逃命在行而已。我看下次出門還是把手槍帶上好了,有武器至少有一拼的選擇。
 
  進去之後要是真有殺手在,就立刻逃跑吧!嗯,就這麼決定。
 
  好不容易下定了決心,我把釣魚線從樹葉上取下,戰戰兢兢的拿起鑰匙轉動門鎖,接著手按上門把,向下一壓,門便向前開啟。
 
  就在開門的那一瞬間,我看見一柄槍的槍口正對著我,大腦立刻反應要閃避,但是身體卻跟不上大腦的判斷,只微微向旁邊偏去。同一時間,我也發現到槍口竟跟上我的移動,仍是牢牢的鎖住我。
 
  耳邊傳來板機被扣下的聲音,我什麼也無法反應,只能呆愣著,準備迎接子彈鑽過肉體的痛楚以及即將噴灑出的鮮紅。
 
  下一秒,我卻沒有感到一絲痛苦,灑到我身上的東西也不是溫熱的血液,而是一堆五彩繽紛的彩帶和紙花。
 
  啥……?
 
  一秒…兩秒…三秒…我只能呆愣著,什麼動作也無法執行,意識也不知道神遊到哪裡去。
 
  「哈哈哈……大笨蛋!被我騙了吧!大呆瓜!」喚回我的意識的,是熟悉的狂嘯聲以及一隻正用力揉著我頭髮的手。
 
  意識終於回來的我,第一個反應就是用力揮開在我頭上作亂的手,同時抬起頭惡狠狠的瞪著眼前那位正狂笑不已的男人。他有著一張騙死人不償命的可愛娃娃臉,硬生生高我一個頭,接近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穠纖合度的身材穿著一身流行服飾,僅馮外表判斷他根本就是時下常見的年輕小伙子,但是這死傢伙其實是個年齡快到四十的幼稚鬼!
 
  「死紅塵!你有必要這樣嚇我嗎?」
 
  真該死,我早該想到能夠發現我的機關並神不知鬼不覺的開鎖進門的人只有一個,就是這個被稱為曠世奇才的紅塵!
 
  「唉呀!小栗生氣啦!我有買妳最喜歡的蒙布朗蛋糕喔!」說著,他便自顧自的走進屋內。有沒有搞錯?這我家耶!而且他居然連消我怒氣最有用的蛋糕都準備好了…嗚…他總是有辦法把我吃的死死的!

  重重的嘆息一聲,我脫下短靴,比平常更加疲憊的踏入屋內,先找水喝要緊,爬完二十三層的樓梯又加上被他這樣一鬧,喉嚨乾死了。
 
  「你怎麼會忽然跑來找我?」我拿著一瓶礦泉水猛灌,並坐到他身邊的沙發上,另外順手把小塊蒙布朗蛋糕拉到我面前。
 
  「做師父的來看弟子應該不需要什麼理由吧?更何況在戶籍上我還是妳的養父啊。」他伸出手從我手上搶走礦泉水,自己喝了起來。
 
  「是嗎?」我用小叉子切著桌上的蒙布朗,斜眼瞥向他。只要跟他在一起就沒好事,我從小到大篤信不移的理念。
 
  「嗚,小栗懷疑我嗎?」看他擺出可憐兮兮、淚眼汪汪的模樣,基於本能,我毫不猶豫的──往他頭上重擊下一拳。
 
  「你的裝可憐招式對我沒用啦!我已經認識你多久了?還來這套!」我名義上的養父居然是這種人,我好想哭啊!
 
  「唔……妳下手好重!為師的好難過啊!」
 
  天啊!我為什麼會有這種師父兼養父啊!
 
  「話說回來,妳的臨場反應有進步喔,有這種反應對付一般人應該是足夠了,可惜身體還跟不上動作就是了,而且對我而言,這種反應速度還是太慢。」
 
  「別拿你這種變態來做標準。」我氣呼呼的回嘴。這傢伙可是一個能夠只憑一把匕首就能夠獨自清光一個小型黑道組織的所有成員的人,不,變態耶!
 
  「什麼話!做弟子的本來就應該以師父為目標吧!」
 
  「以你這種變態為目標?不好意思,我很確定我還沒瘋。」
 
  「啊-我怎麼會有妳這種不求長進的弟子兼女兒啊!」
 
  咦?好熟悉的語調。我好像剛剛才在內心吶喊過類似的話?
 
  不想繼續這種沒營養的對話,我索性不理會他,專心吃我的蛋糕。
 
  「明天,是妳二十歲生日吧?」好不容易他終於哀怨完,卻突然提起這件我一向不會去注意的事情。我咬著叉子,偏頭思索。
 
  「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吧,沒想到你會記得這種事。」我一直都沒有過生日的習慣,因為我覺得這沒有什麼好慶祝的,而且我也從來沒有慶祝過,往年的生日都是默默的過,和平常沒兩樣。
 
  「我也不知道,今年就是記住了。妳還有在唸書嗎?」他自動拿起桌上的遙控器,開電視找節目看,完全把這裡當自己家了。
 
  「有,大二。現在是文憑的社會,就算我不需要靠文憑找工作也是得念個文憑,否則在人群中就像是個異類,我不想引人注目。」殺手的報酬一向都不低,說實在的我真的沒必要念大學和打工,現在的我只是做這兩件事情來消磨時間罷了。
 
  「呵,現在的社會就是如此。反正妳也沒差吧,有時候我還會想把妳訓練成殺手是不是太浪費了,妳應該可以有更好的成就,而不是染得一身血腥。」
 
  「做都做了現在講這個也於事無補,而且我也不討厭這份工作,收入又高,沒什麼不好的。」吃完蛋糕,我自桌底下拿出狙擊槍和手槍,開始做分解保養的工作。
 
  「有工作?」他瞄了一眼我手邊的東西,又轉回去繼續看他的電視。
 
  「嗯,一星期內要完成,還得鬧上報紙頭條。對了,我聽說你最近不是有大麻煩?怎麼還悠哉悠哉的跑來找我?」我拿出彈藥盒和三個空彈匣,一個一個的將子彈補充進彈匣內。這種彈匣一次只能裝八發子彈,但是握柄小正好合手,所以我寧可多帶幾個備用彈匣也不願意換型號,再說我也用慣了。
 
  「想知道理由嗎?妳那個彈簧該換了。」他轉著頻道的手停下動作,頻道停在一個音樂節目,正放著一位我不認識的藝人所唱的悲傷情歌。
 
  「喔,對喔,謝啦。你不說我也不會要求你說,你想說的話我會安靜的聽。」我從工具箱內拿出新的彈簧,把舊的汰換掉。殺手是個很重視隱私的行業,而且每個殺手背後大多有不願提起的過去,所以即使我是他的弟子,我也不會問的太深入。
 
  「妳還記得露吧?」他的語氣變得柔和,這是只有提起那個人時才會出現的語調。
 
  「記得。你唯一愛的女人,很疼我,常常在訓練中幫我。」在那段水深火熱的訓練中,她簡直是我的太陽啊!
 
  「前幾天,她的家人全因為一件蓄意縱火案喪生了,動手的是『赤焰門』。我不清楚他們是怎麼查到露的真實身分,但是他們燒了露一家人的理由只是因為露不願意加入他們,露已退出殺手行列這是殺手界中人人皆知的事情,所以我非常憤怒,要不是當晚我和露一起出門了,或許露也會因此喪生……只要想到這一點,我就沒有辦法冷靜,所以我一個人毀了赤焰門的兩個分部,後果就是因此被他們整個組織追殺,不躲個三、五年是不行的。」他平淡的語調讓人感覺不出他的憤怒,但是我很清楚,他真的發火了。露是他最重要的人,除了和露有關的事,沒有任何事情能讓他失去理智。如果這件事換成是我的話,他大概會狠狠的說是我能力不足吧。

  「那露現在人呢?」我替手槍裝上彈匣,鎖上保險,擦拭乾淨之後放回箱子內,接著從另一個箱子拿出狙擊槍同樣開始分解零件。雖然不一定用得到,還是得先做好準備。
 
  「在附近的飯店。我來找妳也有一部分是為了她;我想拜託妳讓她住在妳這一陣子。妳是我絕對信任的人。」他關上電視,停止那哀傷的音樂。
 
  「好是好,不過怎麼不把她託給馮哥?在他那會更安全。」馮哥是專業的殺手仲介,一般殺手不會對仲介人動手,黑道組織也通常不會惹到殺手仲介,要是一個沒弄好,仲介人旗下的殺手可就全成了敵人,這不是任何一個想在黑暗世界中生存下去的人所樂見的。
 
  「把我愛的女人託給一個男人?別傻了。」我聽見他的幾聲輕笑,自古聖賢皆寂寞,像他這樣傑出的人,除了露以外,身邊還能讓他信任的,就只剩做弟子的我和與他有多年交情的馮哥而已。
 
  「也對。」反正我也很久沒見到露了,真想念她的手藝啊……尤其是她做的甜點,喔──想到都要流口水了。
 
  「露不做殺手已經很多年了,要從黑道手中自保沒這麼容易,拜託妳好好保護她,等我的處境安全了,我就會來接她。」
 
  「嗯,弟子做事你放心,我有哪次辜負你的期望?」我抬起頭對他展露出自信的笑容,他也對我回以笑容,一種放下擔憂的輕鬆笑容。
 
  「那,明天我會帶著露一起來。我一直待在這裡不好,我就先走了。」
 
  「好,一路小心啊。」目送著他離開,我手邊的工作也正好完成了。
 
  出去做點調查吧。
 
  我將手槍收入外套內的暗袋,腦中想著該去哪裡進行調查,我晚上還要打工,上大夜班,一直要到明天早上七點才能休息。難得的週休二日我為什麼要把自己搞得這麼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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