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ume-

  艷陽高照,唧唧的蟬鳴聲在校園中與偶然響起的樹葉們的沙沙聲交織成為一首名為「夏」的樂曲,此時的人們大都顯得懶散無力,當然也包括了一群無知的學生。

  「一年A班月影蝶同學,請至大門警衛室,妳的家人找妳。一年A班……」廣播的聲音闖入一間在中午吃飯時間卻依然靜默無人聲的教室內,一名坐在教是最角落位子上的黑短髮少女,因此停下了她才沒動幾口的便當。

  家人?是孟清哥吧……媽媽不可能來的。

  本來以為加入組織後會比較容易見到她,沒想到一個月來連一面也沒有見到,倒是孟清哥變得常來學校找我。

  稍微收拾一下桌上的東西,我便起身走出教室,只把教室內因我而起的陰沉氣氛帶走。

  「呼……她終於出去了。不過這是第幾次了啊?這一個月來幾乎每天中午都有人來找她。」某女同學如獲大赦般的長呼一口氣,才將視線轉向另一位女同學。

  「這個……我偷偷跟妳說喔,我昨天經過辦公室聽到老師們在談論她的事,聽說她好像和黑道組織有關係,記得是叫什麼蝶來著的……」

  「什麼!黑道?不會吧?」

  「我絕對沒有聽錯!」

  「怎麼可能……」

  *

  下樓,穿過中庭來到大門警衛室,大門外停著一輛黑色的凱迪拉克轎車,我知道那台車是黑蝶幫主專用的車,頓時我的心中充滿了興奮感,嘴邊也不由得揚起笑,腳下移動的速度也明顯加快,只因一個念頭閃進我的腦海中。

  難不成媽媽來了?

  然而,站在警衛室的人,依舊是那修長的身影,斯文和善的面容,穿著不變的短袖襯衫及黑皮革長褲,黑蝶的副幫主孟斯。不過在非黑道人士面前,我還是習慣喊他的本名。

  「孟清哥,找我有事?」

  雖然說論輩分我應該是要喊他一聲舅舅,但是他的實際年齡雖已屆三十,外表看來還是如同二十出頭的青年,更何況我從小就跟在他身邊長大,實在不好喊他舅舅,再說,我一直是將他當成親哥哥看待的。

  「嗯,姊姊和我要去『開會』,剛好有空位,就想說帶妳去見見世面。」現場畢竟有身為外人的警衛在,所以孟清哥採用比較不聳動的說法,見世面或許是真的,但是「開會」指的是「談判」,有空位代表的是人手不夠需要我去當護衛。

  我點點頭,便準備向警衛申請外出,談判應該不會談太久吧?尤其又是媽媽親自出馬。

  不料孟清哥卻伸手阻止我的行動,我微皺著眉轉向他投射狐疑的眼神。

  「不用請外出了,直接去拿書包出來,請假手續也免了,跟他們說有問題找我們就是,我們快遲到了。」

  聽見他最後一句話,我連頷首答覆的時間也沒有,立刻飛也似的奔回教室收拾書包,我不希望因為我害媽媽失約。

  「月影蝶同學,妳……要早退?」班上大部分的人見到我這副慌忙的模樣依舊是連吭都不吭一聲,倒是可憐了這位風紀,職責所在非問不可吧?

  「跟老師說,有問題找『黑蝶』就行。」轉述完孟清哥的話,我便斜背起書包,不理會風紀的錯愕,直奔回警衛室。

  「妳今天似乎心情不錯。我們走吧。」他看著我急忙跑來的身影,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接著轉頭走出校門。

  咦?他看出來了?我自認在他面前我是有隱藏情緒的,這次居然還是失敗……

  孟清哥曾對我說過,隱藏情緒是做槍手的基本功夫,如果能做到毫無情緒起伏更好,因為扣板機的那一瞬間,是不允許有感情介入其中的,好一點是射偏,糟一點則是因此扣不下板機,那麼危急時就離死神不遠了。

  所以我從小就一直訓練自己,習慣不被身外的人、事、物影響情緒,但是每次都還是讓孟清哥識破,或許是因為生活在一起的時間太長吧!真不甘心!

  可是這次不一樣啊!媽媽第一次到我的學校來啊!雖然她沒有下車,我還是很開心!

  「影蝶,快上車。」這聲呼喊將我自神遊中拉回思緒,我趕緊跟上孟清哥,他手指了指副駕駛座,示意我坐那裡。

  我已經有多久沒有見到媽媽了?

  一個月,整整一個月,而且一個月前見到她還是在宣誓儀式上。

  什麼時候開始,媽媽開始變得如此遙遠?我真的不記得了。

  我緩緩的打開車門,彎腰踏進轎車內坐定。車內的前後做之間被一片玻璃相隔開,此時還拉上了墨黑的簾子,因此我仍然看不見媽媽,這點讓我有點沮喪。

  「姊姊在補眠,她昨晚處理幫務到凌晨,沒什麼睡。」似是看出我沮喪的原因,孟清哥在將車發動的同時以像是隨口說說般的態度解釋著。因為車內只有我們三人,所以他才不用組織中的職稱。

  又被他猜個正著!心中不太高興的我給了他一個「我又沒問你」的冷峻眼神,接著便不理會他,逕自閉目養神。

  「孟清哥。」車子平穩地行進著,我想該問的事情還是得問,便打破沉默輕聲喚著。

  「嗯?」他的目光沒有離開過前方,只是淡淡的回應。

  「我們現在要去哪裡?是要跟什麼幫派談判?」我沒有張開雙眼,這是我強迫自己在任務前一定要做的準備,平靜內心。

  「郊區的地下酒店,『舞狂』。要和以市內南區為主要活動領域的『狂龍』中的五龍之一,雷龍,談商業性的問題。」回應的聲音並不是如我想屬於孟清哥的沉厚嗓音,而是較為尖細、圓潤的女性嗓音。我頓時不知該如何回應,只是愣愣的轉過頭看向那輕柔的布簾。

  「是,了解。把幫主吵醒了很抱歉。」回過神來,重新調好坐姿,心中暗嘆自己的不成器,同時以最恭敬的語氣回應著。

  「妳沒吵醒我,只是剛好醒來聽見妳在問罷了。」

  謊言。

  事實上她根本沒有睡著,一直都是清醒的,她知道已經到影蝶的學校,知道她坐上副駕駛座,甚至知道其實影蝶看到自己的出現是很開心的。

  她都知道。只是當影蝶坐上車,她卻不知道該怎麼向她打招呼,為了影蝶的安全,她刻意忽略她已經好多年了,現在影蝶好不容易被自己攬入了組織,她明明是可以至少對她釋出身為幫主對自己手下的關懷,她卻忘記了,忘記該如何與她自然的對話,只能任由孟清替她編了個她在補眠的謊言。

  一直到影蝶開口發問,她才終於找到機會說話。

  「是。」

  「影……東西有帶吧?車上這裡有一套妳的衣服,等會下車前記得換上,不要穿著制服。」我懂她說的「東西」是什麼,一手摸進被我改造過的書包內層暗袋,拿出來的同時我的手上已然多了一把亮晃晃的銀白手槍,是捷克製的半自動手槍,型號是CZ-75。

  「請幫主不必擔心。」我熟練的拆開手槍檢查零件,確定沒有問題才重新組裝起來,並從書包中取出彈夾裝上。一般來說,除非有必要,否則這把手槍是不裝子彈的。

  此時我的目光不自覺瞥向坐在身旁開車的孟清哥,卻發現他趁著紅燈車子暫停的時候以右手拍上額,閉上眼並微仰起頭,重重的嘆息一聲。

  我完全不懂他為何會突然有這種舉動,因此我用眼神表達著我的疑惑。

  難道是我的應答不對?我只是照組織裡的人跟媽媽對談的模式做而已阿,印象中他們總是嚴謹、恭敬的對媽媽,我不過是照著做而已……

  只看他連微側一下頭也沒有,擺擺手示意沒事,便又繼續專心開他的車。

  得不到原因,我也只好聳聳肩,沉默地隨意撫著手上的那把槍。

  這把CZ-75是媽媽為了獎勵我在一次射擊測驗上以六發全中紅心的優異成績擊倒了所有黑蝶中備補護衛人員所送我的禮物,那時候的我真的是發自內心的感到興奮,我一直對射擊很有興趣,能擁有一把專屬自己的槍讓那時的我開心的連續好幾天一回家就抱著槍去射擊場練習,我還請媽媽替我在槍柄底部刻上我在黑蝶成員面前用的名字,也就是現在用的稱號-「影」。

  「影蝶,現在自己一個人住,還好吧?」孟清哥沉厚的嗓音截斷了我的思緒,心神回到車內。

  「還好。只是偶爾會有鄰居向我問起父母或監護人的事,有點煩。」

  為了防止我和媽媽及孟清哥之間的關係曝光,我搬出位於本部後方的家,自己一人在外面租房子住,他們說是為了讓我習慣獨立,一個殺手不能讓人輕易的找到自己的棲身之所,而且他們還要求我每兩個月必定要換一次住所。

  「這樣啊……這就表示這城市裡好人還是很多的。」我看見他有些無奈的聳肩,心情也為之黯淡下來。身在黑道組織,通常面對的人是和好人擦不上邊的,我想也沒人敢自詡為好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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